劉萌萌
7月18日至24日,“道中華”邊疆行2024特別活動——“曼行國道·219”開啟新疆之行:新藏線—喀什古城—塔什庫爾干,6天時間,行程跨越數(shù)千里。
記者跟隨中央民族大學教授蒙曼一行深入219國道新疆段,領略多彩的民族風情和壯美的風光,見證新時代新征程中的感人故事:守邊戍邊、鄉(xiāng)村振興、民族團結(jié)、經(jīng)濟發(fā)展、生態(tài)保護、文化傳承……以被譽為“國之大道”的219國道為線,將這些晶瑩閃爍的故事串在一起,便是一條真真切切又絢爛奪目的珍珠項鏈。
蒙曼為界碑描紅。石榴云/新疆日報記者 劉萌萌攝
這是一條世界級的景觀大道
7月18日,喀喇昆侖腹地,朔風凜冽。盡管已是盛夏,但這里依舊冰封雪裹,從西藏阿里地區(qū)駛出,車隊沿著219國道一路前行,在高山上盤旋,在凍土上蜿蜒,翻越多座海拔4000米以上的達坂,抵達康西瓦烈士陵園,這是進入新疆的第一站。
“沿路是褚褐色的山脈連綿,山巔上覆蓋著終年不化的積雪,大小不一的湖泊點綴在冰峰雪嶺之間,美得驚人,不愧為一條世界級的景觀大道。”蒙曼說。
219國道新疆段全長3216公里,自然景觀類型包羅萬象、人文與歷史異彩紛呈。它沿途囊括雪山、高山草甸、草原、濕地、湖泊、冰川、戈壁、沙漠等獨特的自然景觀,融合了新疆最典型的邊疆特色和自然地理地貌、民族風情,具備多重屬性。
蜿蜒在昆侖山脈腹地的塔莎古道是蒙曼和團隊最期待的地方之一。一千多年前,這條古道曾目睹了法顯西行、玄奘東歸……《大唐西域記》記載了玄奘法師東歸之時穿越塔莎古道的經(jīng)歷:“東下蔥嶺東岡,登危嶺越洞谷,溪徑險阻風雪相繼,行八百余里出蔥嶺(帕米爾高原)至烏鎩國(莎車)。”
“我們花費了近10個小時重走塔莎古道,一路沿著河道翻越崇山峻嶺,看到了攀巖峭壁和雅丹、丹霞地貌,更領略了當?shù)孛袼酌耧L等人文資源,每一處所見所遇,無不是一場人文地理景觀盛宴。”蒙曼說。
名揚天下的喀什古城,是世界上仍在使用的最大規(guī)模生土建筑群,被譽為“絲綢之路的活體記憶”。這座位于新疆西南部的城市,是東西方文化交流的十字路口,也是219國道新疆段繞不開的重要節(jié)點。
當動感的音樂響起,幾位茶客翩翩起舞,蒙曼教授也按捺不住,加入歡快的舞蹈中,這樣的場景,每天都能在古城百年老茶館見到。
“我們從云南一路走來也是沿著茶馬古道走來,茶葉到了新疆,和牛奶、蜂蜜等作伴,也和新疆的歌舞、古民居融合了起來,流傳千年的茶氣茗香變得愈發(fā)濃郁。”蒙曼感慨。
一路走來,這片大地既有日新月異的現(xiàn)代場景,也有亙古不變的山川風物,常讓蒙曼有“穿越”之感,引經(jīng)據(jù)典、妙語連珠,令隨行者沉醉于中華優(yōu)秀傳統(tǒng)文化的浸潤之中。她為“橫空出世,莽昆侖,閱盡人間春色”的壯觀景象心醉神迷,也為在喀什夜晚看到“火樹銀花不夜天,今宵盡興不歸眠”的綺麗夜景興奮。在經(jīng)過瓦罕走廊時,她會脫口而出清人楊昌浚的名句:“新栽楊柳三千里,引得春風度玉關……”
蒙曼在慕士塔格峰腳下合影。石榴云/新疆日報記者 劉萌萌攝
這是一條固邊興邊的大道
1920年3月,立春剛剛過去,鄧纘先的身影出現(xiàn)在昆侖山腳下,寒風獵獵,但擋不住他的腳步。
這一年,鄧纘先已53歲,受北京中央政府派遣赴新疆戍邊安民。臨行前,有人以天寒路險為由,勸他不要前往。然而鄧纘先卻回答說:“此次我為實地查勘而來,不能半途而止也。”
自3月14日出發(fā)巡邊,鄧纘先往返路程三千七百五十里,沿途觀察地形、地貌、礦藏、動植物等地理風貌,與邊民與守卡將士交談,最終寫下了7600余字的巡邊日記,編入《葉城縣志》中。
站在鄧纘先的畫像前,蒙曼深深鞠下一躬,“很多人不知道的是,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,為3個孫子分別起名為鄧富新、鄧富楚、鄧富迪,新是新疆,楚是巴楚,迪是迪化。更讓人悲痛的是,這位民國時先后戍守新疆五縣的‘七品芝麻官’,一家三代都以身殉國。”
穿越昆侖山、喀喇昆侖山、岡底斯山、喜馬拉雅山,翻越16個冰大坂的219國道是世界上最艱險的道路,也是一條英雄之路。在英烈們?yōu)橹畩^斗犧牲的國之大道上,一茬茬后來者走過前人走過的路,接過前人手中的槍,守著前人站過的崗……
在康西瓦烈士陵園,路過新藏線的車輛,經(jīng)過這里時都會自發(fā)鳴響致哀致敬;很多司機和乘客都會下車祭拜為國捐軀的英烈們,他們中有游客,有修路工人,有騎行在“天路”上挑戰(zhàn)自我的“驢友”們……這已經(jīng)成為新藏線上一條不成文的規(guī)定。
在葉城縣烈士陵園,艾買爾·依提老人自1970年起主動為犧牲的戰(zhàn)友守墓,這一守就是47年,原本黃沙漫天的陵園早已綠樹成林,6000多棵樹木至今傲然挺立,生機盎然。2017年,老人離世,兒子艾尼瓦爾·艾買爾繼續(xù)守護著英雄們休息的地方。
在瓦罕走廊入口的排依克邊境派出所,一座石頭墻吸引了記者的注意。“無悔青春”“無上光榮”“別害怕”……一位00后民警說,他們在巡邊時撿回了石頭,寫上自我勉勵的話語。
戍邊路上,傳承從不缺位。“時代楷模”拉齊尼 ·巴依卡,一家三代書寫戍邊傳奇;龍吉克·卡德爾,從他爺爺起四代人衛(wèi)國戍邊,已先后走出53名黨員、22名軍人及警察和84名護邊員……他們?nèi)諒鸵蝗铡⒛陱鸵荒?、代代相傳奔波在邊境一線,用高尚的愛國情懷和守邊情結(jié),堅守在保衛(wèi)祖國邊防的第一線。“沒有祖國的界碑,哪有我們的牛羊”是他們最樸素的告白。
蒙曼參觀拉齊尼家。石榴云/新疆日報記者 劉萌萌攝
這是一條民族團結(jié)的大道
70多年前,幾個青年學子和新疆百余名少數(shù)民族馱工組成了一支馱運隊,由印度列城出發(fā),穿越喜馬拉雅山麓,翻越喀喇昆侖山,最后抵達新疆葉城。
這條穿過世界最堅硬的山區(qū),跨越中國最湍急的河流,人跡罕至的高山通道,在抗日戰(zhàn)爭期間,一度是運送盟國援華物資的唯一通道。在這樣一條支撐起中華民族生存的生命線上,他們九死一生,經(jīng)歷了無法想象的艱險與壯烈,運回了中國抗日急需的物資。
有關馱工的史料至今擺放在葉城縣博物館,隨行的喀什地區(qū)民委黨組書記、副主任張泉忠告訴記者,這支隊伍不分民族、不分年齡,有牧民,有學生,他們一路患難與共,他們的壯舉深刻詮釋了什么叫“休戚與共、榮辱與共、生死與共、命運與共”,什么叫“中國心、中華魂”……
出塔縣縣城,沿中巴友誼公路一路向西,近2個小時車程后,紅其拉甫口岸映入記者眼簾。
紅其拉甫是名副其實的“生命禁區(qū)”,最低氣溫零下40多攝氏度,含氧量不足平原一半,紫外線強烈。因為地處祖國最西端,這里近年來成為很多游客向往的旅游目的地。
由于海拔高、風力強,加上極寒低溫與日灼危害等因素影響,紅其拉甫國門上的國旗需經(jīng)常更換。這次,蒙曼一行為紅其拉甫邊防連前哨班官兵準備了一份特殊的禮物。
“去年年末,我們在新疆塔城采風時,被全國民族團結(jié)進步模范個人沙勒克江·依明老人十幾年堅持在自家小院升國旗的事跡感動,并與老人約定將這些凝聚了濃濃愛國情的旗幟,帶到祖國的四面八方。于是,這面曾在塔城上空高高飄揚的旗幟,隨著‘曼行國道·219’團隊的腳步,來到了西藏山南市隆子縣玉麥鄉(xiāng),我們在當?shù)嘏e辦了一場升旗儀式。而這次,我們將玉麥鄉(xiāng)的國旗帶到了紅其拉甫。”蒙曼說。
當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落下最后一個音符,紅其拉甫上空高高飄揚起紅星紅旗,國門前,來自天南海北的游客爆發(fā)出共同的聲音:我愛你,中國!
紅其拉甫升起的國旗。石榴云/新疆日報記者 劉萌萌攝
更多令人欣喜的變化正在發(fā)生。自駕穿行網(wǎng)紅公路盤龍古道,山腳下昔日深度貧困的班迪爾鄉(xiāng)坎爾洋村,“花兒為什么這樣紅”餐廳里迎來一批又一批游客,各地口音匯集。
在喀什古城,河南姑娘王瑋在旅游中愛上喀什,選擇留在古城景區(qū),經(jīng)營一家民宿和咖啡廳。鄰家大媽與她情同母女,周圍兒童放學后都喜歡在她店里聚集玩耍,她熱情地幫孩子們輔導作業(yè),大家互幫互助,像一家人一樣親密。
盤橐城遺址公園,鐫刻著班超與各族人民抗擊匈奴、恢復中央政權對西域統(tǒng)治的歷史印記,如今成為自治區(qū)旅游研學基(營)地,迎來一批批來自全國各地的孩子。他們一邊繞著城墻一邊齊聲吟誦:“勇敢連接一片土,智謀持續(xù)兩方安。至今仍念班都護,猶是人還夢未還。”
這是一條人文交往的大道
位于喀什市東北30余公里的莫爾寺遺址,一圓一方兩座佛塔巍然矗立,坡下的沙地上有一排古代坎兒井,蜿蜒排列約1公里。它們在靜謐中傳遞著久遠的信息,用另一種靜默的語言講述千年以前的故事。
“莫爾寺是目前發(fā)現(xiàn)位于我國最西部、保存最好的土坯建筑佛塔,實證了佛教曾在古代新疆地區(qū)傳播和盛行,同時在這里發(fā)現(xiàn)的佛教藝術遺存也體現(xiàn)了中華文明多元一體、兼容并蓄、綿延不絕的總體特征。”中央民族大學教授、莫爾寺遺址考古發(fā)掘領隊肖小勇說。
喀什莫爾寺遺址。石榴云/新疆日報記者 劉萌萌攝
相隔300公里外的曲曼遺址,四周群山巍巍,墓葬地表一側(cè)方向大面積鋪設的黑白石條帶,由黑白兩色鵝卵石擺放而成,黑白相間,相互錯落,給人以強烈的明、暗光線感覺,代表著祆教的火崇拜、光明崇拜、善神崇拜。
講解員阿爾曼古麗·依拉曼介紹,由于西域地區(qū)的開放性和包容性,祆教傳入中國后最初受到當?shù)孛癖姷慕蛹{,并隨著絲綢之路的貿(mào)易往來逐漸向中原地區(qū)傳播。如今,祆教雖然早已消失,但它的某些元素如對火與光明的崇拜,仍被一些中國民間信仰所吸收。
“‘花門將軍善胡歌,葉河蕃王能漢語’。新疆曾是古絲綢之路樞紐,在這里,你會看到佛教、摩尼教、景教、伊斯蘭教等多種宗教并存,多元文明在此交匯,所以這里的老百姓心態(tài)也是最包容的。”蒙曼說,中華文明的包容性在這里體現(xiàn)得淋漓盡致,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,創(chuàng)造出了豐富多彩的文化成果。各民族文化也在中華文化主干的滋養(yǎng)中,向上而生、枝繁葉茂。
蒙曼在喀什古城艾德萊斯非遺館參觀。石榴云/新疆日報記者 劉萌萌攝
在喀什古城的艾德萊斯非遺館,能見到來自全國各地的游客拿起艾德萊斯綢披巾往自己的身上比劃;在葉城縣的不少民宿里,生機盎然的石榴樹與小樓相得益彰,民宿內(nèi)的手繪穹頂、木工雕刻既有漢式梁架建筑的元素,又有當?shù)靥厣亍?/p>
“各民族要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抱在一起,石榴哪里來的?它也是沿著絲綢之路從西亞傳到中亞,再從新疆傳到中原的。在北京,人們常用‘天棚、魚缸、石榴樹,先生、肥狗、胖丫頭’來形容四合院人家的生活情景,石榴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表達,難道這不是民族融合嗎?”蒙曼說,行走219國道是希望做一次新時代的邊疆民族社會歷史調(diào)查,在中華兒女共同開拓、耕耘、奮斗的土地上,去思考民族關系、民族工作,去探尋中華民族追求團結(jié)統(tǒng)一、矢志偉大復興的內(nèi)生動力。
來源:石榴云/新疆日報